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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7章 數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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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宏帝是東元國的皇帝,盛郎中再自視甚高,見到元宏帝還得躬身行禮。

盛郎君進宮給皇後齊雪筠診過脈,元宏帝也見過他。

此時見他在這裏,身邊還護著一個裹著丫鬟衣衫,鬢發散亂,臉上血跡斑斑的女子,元宏帝的目光掃了過去。

盈袖忙上前行禮,眼含淚水,低聲道:“皇祖父,您還是出去吧,這裏不幹凈……”

元宏帝搖了搖頭,目光從盛郎中那邊移了過來,落在地上躺著的元健仁身上。

他依然仰面朝天躺在地上,胸口紮著一把小剪刀,身上沾了不少血跡,雖然沒有穿衣裳,但是那滿身的血紅看上去就像穿了一件紅色的外袍。

屋裏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血腥氣。

盈袖忙命人將窗戶打開,好透透氣。

元宏帝一直沒有說話,他只是立在那裏,靜靜地看著躺在地上,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的元健仁出神。

這就是他和陳儀的最後一個皇兒。

為了能讓他活下來,他這一生也算是費盡心機。

以帝王之尊,卻只能將自己的親生孩兒寄養在宮外。

但是他到底還是沒有能保住他。

他以這樣丟人的方式結束了他乏善可陳的一生。

也不能說他一無是處,至少,他給他留下兩個孩子,兩個後嗣。

盈袖和小磊,就是他和元後陳儀最後的血脈了。

元宏帝的眼皮耷拉下來,沒有人看清他眼底的神情。

盈袖只悄悄看了一眼,就馬上收回眼神。

帝王心,深不可測。她還是不要揣摩元宏帝在想什麽了。

靠在盛郎中身邊的夏暗香緊緊自己身上的衫子,嫌惡地皺了皺眉,用手捂住鼻子。

這屋裏的血腥氣本來就大,夏暗香自己身上也沾了不少的血。

盈袖垂眸,想到剛才夏暗香是被人赤身露體反綁著雙手推了出去,冷聲問道:“凡春運,你為何要殺害我父王?”

夏暗香一怔。哆嗦著身子往盛郎中懷裏又縮了縮。才怯生生地道:“……我沒有……”

盈袖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幾下,她擡眸,一向溫和的目光變得犀利又尖銳。她開口說話,聲音如同刮刀在冰上拖拉發出的刺耳之聲:“你沒有?!剛才那麽多人親眼看見你抓著那把剪刀,你現在說你沒有?!”

“我真的沒有!”夏暗香可憐兮兮地道,她沒有看向別人。而是看向將她攬在懷裏的盛郎中,“師父。我真的沒有!”

盈袖握了握拳頭,終於忍不住,大步上前,一把擰住夏暗香的耳朵。一手彈向盛郎中胳膊肘的麻筋,同時將她往外一拉。

盛郎中胳膊一軟,松開了懷抱。

夏暗香慘叫一聲。被盈袖拽著耳朵,踉踉蹌蹌來到元健仁身邊。

盈袖指著地下躺著的元健仁。恨聲道:“你看看那把剪刀,你告訴我,那把剪刀是誰的?!”

夏暗香眼神閃爍了兩下。

盈袖馬上道:“別想著騙我。這種剪刀太奇特了,很容易查的。如果你膽敢有一絲隱瞞,只會下場更慘,你信不信?”

夏暗香無奈地低下頭,顫抖著聲音道:“……是我的。”

“你放在哪裏的?”盈袖繼續追問。

“……放在我身上。”

“你身上哪裏?”

“……我貼身小衣裏有個口袋,這把剪刀就放在那裏。”夏暗香瞥了一眼屋角她的那些被撕破的衣衫。

等下那些人只要查一查她的衣衫就能看見那個裝小剪刀的小口袋……

“那就是說,你貼身藏著的剪刀,現在紮在我爹胸口,你還說不是你殺的?!——凡春運,是你蠢還是把我們大家當傻子?!”盈袖放開夏暗香的耳朵,順手揪住她胸前的衣襟,幾乎將她從地上拎了起來。

姐姐什麽時候力氣這麽大了……夏暗香的腦海裏突然閃過這個念頭。

但是下一刻,她就無暇想這麽多了,因為盈袖已經重重一拳,擊在她面上,將她打得鼻血長流,站立不穩,一下子跌坐下來,正好坐在元健仁的肚子上。

夏暗香這才發現自己坐在一個死人身上,不由啊地一聲慘叫,又暈了過去。

盛郎中忙走過去將她扶起來,對盈袖道:“謝副相夫人,現在的情況也很明顯,是你父王見色起意,要強逼我徒弟。我徒弟不過是自衛。——自衛之時殺人不犯法。”

盈袖冷笑,搖了搖頭,道:“什麽叫很明顯?請問盛郎中可親眼看見我父王強逼你徒弟?”

盛郎中楞了楞,下意識搖頭,“當然沒有。那個時候我在外院吃酒,哪裏看見這裏的情形?”

“這就對了,既然你沒有親眼看見,怎能說出是我父王見色起意?”

“難道不是?”盛郎中詫異反問,“我徒弟樣貌絕美,凡是見到她的男人無不想一親芳澤……”

“呵呵……”盈袖怒極反笑,指著夏暗香道:“凡是男人見到她都想上她,盛郎中是這個意思嗎?”

“盈袖!”沈大丞相聽不下去了,出言呵止她,“陛下面前,怎能說這種話?!”

“我是實話實說,話糙理不糙。”盈袖挑了挑眉毛,“我又不是沒有嫁人的黃花大閨女,什麽話不能說?還有,盛郎中,你覺得你徒弟國色天香,不等於別人和你一樣看法,不要把你的想法加在別的男人頭上。”

盛郎中臥蠶似的兩條濃眉上下抖動,將夏暗香抱緊了,不悅地道:“謝副相夫人,你這是什麽意思?”

“就是這個意思,盛郎中聽不懂中州話嗎?”盈袖反唇相譏,“我們東元國京城的世家高門人人都知道。凡春運家學淵源,最擅長勾引男人。她十歲那年,就讓陸家的四公子為她退親。十一歲去了北齊國,還和王家二公子書信往來,情意綿綿。這都是明面上抖出來的事實。背地裏大家看不見的地方,不知道還有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。如今她十二歲,突然從北齊國回到東元國。來到我爹身邊。在今天我生辰禮的時候,將所有人遣開,一個人來到我爹的臥房。你說,到底是誰勾引誰?——這種女子怎麽會有人強逼她?她自薦枕席還來不及呢!至於為了貞節自衛殺人,更是無從談起!”

夏暗香臉上火辣辣地,忙打著哭腔道:“真的是爹……是他要強逼於我!我……我……”

這時候。夏暗香突然想起了牛油燭裏的催情藥,眼神閃爍不定地往蠟燭那邊瞥了一眼。

幸好剛才盈袖命人將窗戶打開了。不然這裏的人都要“中招”。

夏暗香不再說話,只是一個勁兒地哭。

元宏帝這才擡了擡眼皮,沈聲道:“這件事,交給大理寺查處。夏暗香著令收監。”

這是要把她關到牢房去了。

夏暗香大急。忙抱著盛郎中的腰,大哭道:“師父救我!師父救我!我不要去牢裏!我還是清清白白的處子,我不要去牢房那種地方!”

盛郎中低頭看了看她淚痕狼藉的小臉。點了點頭,擡眸對元宏帝道:“陛下。給盛某一個薄面,讓她跟盛某待在一起吧。盛某保證她不會亂跑。等大理寺要傳訊她的時候,盛某自會帶她去過堂。”

盛郎中擺出了盛家的幌子,一副“你不同意就是得罪盛家”的態度,讓元宏帝有些遲疑。

盛家在中州大陸的地位,是誰都不敢得罪的。

上至帝王將相,下至販夫走卒,都對盛家敬畏有加。

而盛家很少出來走動,所以但凡有個跟盛家搭上關系的人現身了,大家都是當神一樣拜。

因此盛郎中的話,在元宏帝和沈大丞相心裏還是很有些份量的。

元宏帝沈吟半晌,點頭道:“好,朕給盛家面子。夏暗香暫時跟你住在一起,但你要確保她待在指定的地方,不能隨意離開,需要過堂的時候,一定要按時過堂。”

盛郎中滿口應允,馬上脫下自己的外袍,又給夏暗香搭了一層。

夏暗香個子矮,只到盛郎中胸口的位置,盛郎中索性打橫抱起她,快步往外走去。

盈袖跺了跺腳,道:“皇祖父,就這樣讓他們走了?”

元宏帝沒有做聲。

沈大丞相只好道:“盛家的面子還是要給的。”

“那也不能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。”盈袖咬了咬牙,對元宏帝道:“皇祖父,就讓他們繼續住在親王府吧。這裏我命人封了府,他們出不去的。”

元宏帝緩緩點頭:“行,依你。剩下的事,你好好盯著。”說著,元宏帝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間屋子。

他的背影佝僂,看上去瘦了許多。

盈袖突然發現元宏帝的頭發越來越花白了,看上去衰老不堪。

又一次白發人送黑發人,元宏帝心裏肯定也不好受吧……

元健仁遇刺身亡的消息終於傳了出去。

到親王府做客的人紛紛離去。

但是盈袖因為下過命令封府,所以出去的手續要繁瑣一些。

每個人,包括他們帶的侍衛丫鬟婆子,都會被一一盤查,交叉審問,交代在親王府每一刻的去處,凡是無人證實的,都暫時收押在府裏。

沈詠潔帶著小磊,和張紹天一起來到內院。

大理寺的仵作和捕快正在裏屋驗屍,大理寺卿滿頭大汗,和刑部尚書一起站在回廊上商議此案。

盈袖立在回廊的另一邊,抱著胳膊回想今天的事情,總覺得還有一環沒有連上。

看見沈詠潔、小磊和張紹天來了,盈袖走下臺階,對沈詠潔道:“娘,您沒有走嗎?”

沈詠潔拉著她的手:“盈袖,跟娘過來,娘有話跟你說。”

盈袖詫異地挑了挑眉。

小磊和張紹天馬上走到一旁,不聽她們娘兒倆的私房話。

沈詠潔和盈袖走到院子角落,低聲又迅速的將前面的事情先說了一遍。

盈袖這才恍然地拍著額頭。道:“原來爹突然離席,一個人來到後院,是為了見娘……”說著,她上下打量沈詠潔,“娘,您沒事吧?”

也不知夏暗香是如何闖進來的……

沈詠潔就將自己暈過去以後,張紹天告訴她的話說了出來:“……後來。張四爺跟進來救了我。這時候。他看見暗香和她的丫鬟走了過來,言談之中商議一些不堪的事,總之是要設下圈套。讓你爹毀我名聲。”

盈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不好看,她的目光越來越陰寒:“凡春運真的這樣做?”

“張四爺親眼所見,親耳所聽。”沈詠潔點了點頭,“就看你信張四爺。還是夏暗香。”

盈袖當然是相信張四爺的話。

她轉過身,跑到裏屋。將那牛油燭吹熄了,換了一根蠟燭點上,拿著牛油燭,給大理寺的捕快看:“我聽說。這牛油燭裏有東西,您看看,能查出來是什麽嗎?”

那捕快將牛油燭一截截切開。仔細查看一番,指著那牛油燭中間一個小洞說:“這裏應該藏有東西。但是現在已經什麽都沒有了。應該已經燒完了。”

那就是沒有直接證據了。

盈袖有些失望,她點了點頭:“這也是證據,你收起來吧。”

很快,大理寺的仵作驗完屍,寫明元健仁的死因和死亡時間,表示可以辦喪事了。

盈袖便叫了親王府的管事過來,吩咐他們準備辦喪事。

幾個管事已經拿了壽衣過來,給元健仁收殮裝裹,然後擡到床簀上。

大家正在忙碌,四個太監捧著冠服鞋履和寶印金冊走了進來,對盈袖和小磊道:“陛下有旨,令元晨磊襲親王爵。”

盈袖和小磊忙跪下謝恩。

也是,元健仁死了,他的喪事,還是讓小磊來辦比較合適。

元健仁只有小磊一個兒子,他的親王爵,也是小磊承襲。

小磊承襲了親王爵,就跟元應佳這個皇太孫平起平坐了。

盈袖低聲吩咐了他幾聲,又對沈詠潔道:“娘,我先回去了,您在這裏幫小磊看著些吧。”

沈詠潔點點頭:“應該的。你快回去吧。東籬不知在家裏怎樣著急呢。”

元健仁被殺的消息,此刻應該已經傳遍京城上下了。

盈袖坐了大車,拿著出城令牌,忙忙地回到謝家別莊所在的山裏。

她沿著山路來到進莊的地方,正要撮唇疾呼,招呼裏面的人開陣法引她進去,卻看見在那進莊的路口,一個身穿青衣,面目俊朗的青年男子,正蹲在地上逗著地上一只小白兔:“小白球,這麽多年了,你還活著啊?你還真夠命長!我今兒要做一味兔兒藥,但是這山上兔子都成精了,我怎麽也抓不到。不如你做點好事,就把你自己送給我,剁剁入藥吧!”

那小白兔正是球球。

它瞪著面前的青年男子,又呲牙,又要伸爪搭在那男子手指上的諂媚樣子,看得盈袖目瞪口呆。

“球球?”盈袖試探著叫道。

球球擡頭見是她來了,忙沖了過來。

夜色中,球球如同一道白色閃電,撲到她懷裏。

盈袖將球球抱緊了,不動聲色地打量那轉身看著她微笑的年青人,問道:“請問你是哪位?”

那年青人朝她咧嘴而笑,雪白的牙齒在月光下熠熠生輝。

“在下神農盛氏,為了幽靈蘭而來!”那人站了起來,對著盈袖長揖在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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